当新中国解放的炮声开始轰隆作响的时候,许多青年学生怀着一腔热血,在上海报名参加了南下服务团。1949年10月,南下服务团开拔到了厦门。在这群年轻人当中,就有刚刚17岁的江苏淮安籍青年张洪枢。
在那百废待兴的时期,张洪枢先后在团市委、市民政局、市政府秘书处工作过,以后又到市计委任办事员、助理秘书等职。然而到了1958年,由于那段历史铸成的错误,张洪枢被错定为右派,开除公职,回乡劳动。与当年南下时的风光热烈形成强烈的反差,张洪枢重新打起背包,痛苦而沮丧地回到了江苏淮安。犁尖触地,血滴渗心,这一年,他26岁。
当张洪枢重新站在厦门这块他熟悉的土地上时,已是整整20个春秋之后了。带着他的妻子、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带着他平反后的沉重慨叹,张洪枢回到了厦门,恢复行政二十级的工资,成为市物资局生产资料服务公司一名普普通通的干部。
又一个20年过去了。1998年,身兼厦门新悦华发展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厦门悦华酒店董事长兼总经理、厦门悦华酒店管理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悦华(香港)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张洪枢已到了该退休的年龄。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冰凉的手铐、寒冷的铁窗。
无奈的退休
坐落在湖里区悦华路的悦华酒店是福建省第一家五星级宾馆,它富丽堂皇,环境幽雅,这里有着一般人难以涉足的总统别墅。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张洪枢在不断扩建酒店的同时,也悄悄地把它营造成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王国”,在这个王国里,他手握千金,一言九鼎。
1984年10月,悦华酒店董事会聘请张洪枢为副总经理。1986年张洪枢进入董事会。1987年11月任总经理。此后,在1993年注册成立的悦华酒店管理公司,1994年注册成立的新悦华发展有限公司,张洪枢都是集董事长和总经理之职于一身。1994年底在香港成立了悦华(香港)有限公司,董事长自然又是张洪枢。
当了十几年老总,过惯了挥金如土的奢华生活,张洪枢实在不愿意大权旁落,离开这自由自在的王国,虽然他早已到了退休的年龄。1998年6月,厦门市贸发委正式下文,66岁的张洪枢即将被免去新悦华发展公司董事长、总经理职务。当组织部门正式向他宣布时,张洪枢竟勃然大怒,无理取闹。
法律毕竟是无情的,任何人都不能在它面前搞特殊。张洪枢必须要离任,审计部门也必须对他的离任依法进行审计。
五星级酒店的阴影
审计的结果让人震惊。
审计中发现,新悦华发展公司负债累累,其中向银行金融机构的巨额借款大部分均已超过借贷期限,欠利息200多万元。工程建设管理混乱,如没有按规定进行招标、投标,也没有按规定进行预算、决算。悦华酒店管理有限公司更是问题成堆,对外投资十几个项目,却从未体现任何投资收益。新悦华发展公司违规私设小金库;用假名单伪造工资表套取现金,主要用于支付演员、公关及按摩小姐的小费;白条抵库的情况很多并且用途不明。
种种迹象表明,张洪枢在悦华任职期间,存在很多经济问题嫌疑。
根据市委指示,市纪检、监察部门决定成立专案组,对张洪枢的经济问题进行详细调查。经调查确认,张洪枢已涉嫌构成重大贪污罪。
接着,根据部署,市检察院从反贪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8·19”专案组展开侦查。
专案组在调查中发现,规章制度在“悦华”形同虚设,在公司里从来都是张洪枢说了算。张洪枢的无法无章导致了酒店经营和财务管理混乱不堪。他把众多亲属、老乡安插在悦华的多家公司工作。据了解,公司和酒店中与张洪枢沾亲带故的就有20多人,江苏淮安、淮阴籍老乡则多达50多人。如他有个侄儿叫吴××,担任悦华酒店副总经理,主持酒店日常工作,掌握人事、组织方面的大权;另一个侄儿叫张×,曾经也是悦华酒店餐饮部经理;张洪枢的大儿子张×曾担任过悦华酒店管理公司的副总、悦华(香港)公司的副总,大儿媳妇也曾担任过悦华酒店管理公司的人事助理;另两个儿子和儿媳妇都曾经在酒店工作过;张洪枢的女婿黄耿忠也是悦华酒店管理公司的常务副总,主持悦华酒店管理公司的日常工作。
铁证如山
有了这些密密实实的亲属网、老乡网,张洪枢在“悦华”当然就能随心所欲、呼风唤雨了。然而,拔出萝卜就会带出泥土,大女婿黄耿忠涉嫌贪污吴淞江大桥的分红款一事败露后,使张洪枢的狐狸尾巴也被揪了出来。
1995年6月,悦华酒店管理公司和苏州、南京几家公司合资兴办吴淞江大桥这个项目。后来,管理公司把股权全部转让给悦华酒店,悦华酒店任命张洪枢为苏州大桥的副董事长,黄耿忠为董事。1998年,大桥分红时,黄耿忠和吴淞江大桥总经理钱全男约好,钱全男把钱带到上海虹桥机场,黄耿忠下飞机后,钱全男就在虹桥机场把十几万元分红款交给了黄耿忠,黄耿忠接钱后又飞回了厦门,拿出其中的十万元交给了张洪枢。
张洪枢得到这笔分红款后,立即通知财务部门前去拿钱冲抵他向悦华酒店借款的白条,于是出纳整理出十万元白条和张洪枢交换了现金。吴淞江大桥的分红款就这样让张洪枢花掉了。
1998年4月,黄耿忠又从吴淞江开发公司领到大桥分红款34万元现金。根据张洪枢的授意,这钱被用于酒店的周转。过了一个月左右,张洪枢找到了悦华酒店管理公司的樊启龙,说这20万元是他自己的,要还给他。樊启龙就把张洪枢原来在酒店的一些白条拿出来,整理了总共16.7万元的白条拿来还给张洪枢,这笔分红款就又当作张洪枢自己的钱冲抵了他在酒店的欠款。上梁不正下梁歪。另外3.3万元则进了樊启龙个人的腰包。
苏州吴淞江大桥最终成了张洪枢东窗事发的直接“导火索”。案发后,张洪枢为掩盖其罪行,唆使黄耿忠叫香港某公司开具一张34万元工程款收据来抵账,企图掩盖其截留贪污吴淞江大桥分红款的事实。后来,因黄耿忠心虚、不敢拿给财务做账而没有冲抵成。
铁证如山。1998年12月7日,厦门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将张洪枢逮捕。
白条抵万金
在张洪枢眼里,“悦华”简直就是他家的。他什么时候想用钱、用多少钱,都可以随心所欲。他随手打张白条,再签上自己的大名,公司的钱就能到他手上。有时候麻将桌上输掉几万元,他一个电话就能让酒店的人立刻把钱送来。案发前不久,张洪枢还用白条从公司财务“借”走了15万元现金。难怪有人说:张洪枢拿“悦华”的钱真比拿自家的钱还方便。
检察机关发现,张洪枢的这些白条主要有这么几个来源:一是张洪枢经常出国考察,他很多在出国考察期间的个人的花销费用,按规定没办法从正常的财务渠道做账,回来之后就用白条来抵他借的差旅费;第二是他在国内的一些费用是以悦华的信用卡先支付,支付完后他以白条来抵账;比较大量的是第三方面,他个人的一些急用款,平时需要用钱的时候以白条的形式向出纳支取。
在张洪枢的任期里,悦华酒店的经营管理每况愈下,而张洪枢的借款白条却与日俱增。他挖空心思想着怎样让他的白条能够尽快出账,为此不惜铤而走险,虚开发票抵白条冲账。
1996年10月,深圳某建筑装饰工程公司到新悦华结算装修尾款,张洪枢瞅准这个时机,与财务经理樊启龙以及财务总监商量后,决定让该公司虚开工程款发票抵他的个人借款白条。上行下效。樊启龙的借款白条也有16万多元未冲抵,于是樊启龙就让该公司虚开了406695元的工程款发票。这其中,张洪枢冲抵的一张6万元的白条竟然还是一笔赌债。
原来,1995年底的一天,张洪枢和几个朋友打麻将,他赢了喻某8万元,但喻某只付给张洪枢两万元现金。于是,张洪枢就随手打了张白条,把悦华酒店原来欠对方公司的一笔30万元钱扣下6万元,说这是对方付给他的赌债。但在账目上,悦华酒店还记着欠对方6万块钱,该公司也挂着这笔账。张洪枢把个人赌债、个人间的经济往来变成是悦华酒店跟对方公司的往来,贪污了这6万元。
在“悦华”的账目上,张洪枢的白条又何止这几张。
1994年12月19日,新悦华发展公司借给厦门华辉实业有限公司45万元,月息3分,张洪枢用五万元的白条冲抵了利息款。
1998年初,张洪枢为了冲抵其个人向悦华酒店借款的白条,指使会计制作假集资表,办理了退集资款人民币10万元的手续,从而换出了张洪枢10万元的白条。
1995年悦华酒店管理公司进行内部集资,张洪枢的儿子张×没有参加,两年后在退款分红时,张洪枢却利用手中大权,用张×的名义领出35000元占为己有。
……
就这样,几年间,张洪枢采用收取现金不入账、开具虚假发票、以虚假集资退集资款的方法领取公款、冲抵个人抵库白条等手段,侵吞公款512000元。
罪有应得
检察机关还发现,张洪枢在职期间不但大肆侵吞国有资产,而且还擅自将公款挪作他用。1995年6月,西藏石油公司总经理向张洪枢提出借款人民币50万元给其妻弟个人做生意用,张洪枢表示同意,并支付人民币50万元到广东省花都市小太阳保康有限责任公司账户,这笔款直到1998年6月才归还。
1998年6月,厦门市纪委根据群众举报,组织专案调查组对张洪枢的经济问题进行调查。张洪枢为了对付审计和调查,通过审计局干部陆奇介绍,用5万元买通市贸发委纪检监察室干部、专案组工作人员魏荣添为他通风报信。
悦华,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酒店到金碧辉煌的五星级宾馆,这在福建是个奇迹,张洪枢也因此成了厦门企业界的名人,但在行将退休之际,他却利用手中的权力,疯狂地吞噬国有资产。今年8月21日,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张洪枢因犯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和行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来源:国家审计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