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债与资产的关系,很多情况下就如同维罗尼卡的双重生命一样,对立而统一。其实,负债是好是坏,完全取决于如何管理负债的前提,是信用。
关于中国人的信用问题,法国启蒙运动的思想家孟德斯鸠在1748年出版的《论法的精神》一书中写道:“中国人的生活完全以礼为指南,但他们却是地球上最会骗人的民族。这特别表现在他们从事贸易的时候。虽然贸易会很自然地激起人们信实的感情,但它却从未激起中国人的信实。向他们买东西都得要自己带秤。每个商人有三种秤,一种是买进用的重秤,一种是卖出用的轻秤,一种是准确的秤,这是和那些对他有戒备的人们交易时用的。”
孟德斯鸠说:“由于需要或者也由于气候性质的关系,中国人贪利之心是不可想象的,但法律并没想去加以限制。一切用暴力获得的东西都是禁止的;一切用术数或狡诈取得的东西都是许可的。因此,让我们不要把中国的道德和欧洲的道德相比较吧!在中国,每一个人都要注意什么对自己有利;如果骗子经常关系着自己的利益的话,那么,容易受骗的人也就应该注意自己的利益。在拉西代孟,偷窃是准许的;在中国,欺骗是准许的。”(第十九章第二十节)
孟德斯鸠从来没有到过中国,他的这种让很多中国人看了很不爽的观点得自于1721到1722年间的一些西方贸易商人的远东游记。尽管有些偏激,但是多少反映了当时西方人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对中国人的信用的评判。
负债究竟是什么?
负债是企业对外部承担的经济义务。通俗地说,凡是欠别人的,都属于负债。英文里负债叫Liability,有责任的意思。商业保险的一个基本险种叫做Liability Insurance(责任险),主要就是为了替投保人承担责任设立的。
企业的负债一般包括银行透支、应付账款、长期借款、员工的带薪假、产品保修期的服务等等义务。航空公司推出的飞行里程奖励计划实际上也是一种负债,因为很可能是要兑现的。负债反映到损益表上是费用支出;反映在现金流量表上,最终的后果是现金的净流出。
相对于流动资产,负债有流动负债;
相对于固定资产,负债有长期负债;
相对于无形资产,虽然没有无形负债的说法,但是无形负债的确存在,比如一些道义或者情感上的无形义务。
“我感到自己并不孤单,因为世上不只我一个人。”基耶斯洛夫斯基拍过一部电影叫《维罗尼卡的双重生命》,讲述一个灵魂沟通的故事。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生活着两位容貌和名字相同但互不相识的姑娘,她们只是不断地在心灵深处感受到另一个自我的存在。
负债与资产的关系,很多情况下就如同维罗尼卡的双重生命一样,对立而统一。
对立的情形是负债和资产就像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比如,你用信用卡透支,你的银行存款变成负数,成为负债。对于银行来说,这种关系刚好相反,你的存款是银行的负债,你的透支则是银行的资产。
统一的情形是负债和资产本质上是同一枚硬币的两个表面。负债的目的是为了增加资产。资产的来源除了投资者的资本金外,还可以通过借贷筹得。而所有的资产都有可能转化成负债,资产经营得不好,不能带来利润时,变成不良资产,就是负债。
财务的特点总是质量相对于数量更重要。负债也有良莠之分,一个简单的判断就是优质负债的成本(即利息)低,不良负债的成本(即利息)高。所谓高低的参照物,就是你的赢利效率。
利用好负债
2000年以前的古希腊哲学家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杠杆的支点,我可以把地球撬起来。原理是如果力臂足够长,你就可以用很少的力气把一个很重的物体搬动。
利用负债经营的好处是借鸡生蛋,用别人的钱替自己赚钱。如果借款的成本即利息率低于你经营获得的利润率,你就可以不用自己的钱来赚钱了,这种情况就叫财务杠杆。
在生产经营过程中,利用大规模批量生产的方式可以摊薄一些固定资产,这种方式叫经营杠杆。顺带手儿做,比如“下雨天打孩子”或者“搂草打兔子”,也是利用杠杆原理以提高效率的一些类似方法。
财务杠杆越高越好吗?杠杆是增加力的一种工具。根据牛顿的力学定律,有作用力就一定有同等大小的反作用力。财务杠杆在增加预期收益的同时也增加了风险。业绩不好时,负债的比率越高,利息负担就会越重,除去利息和税负之后的利润就会大大减少,加上分担亏损的股份反而减少,每股盈利将呈负数加速度增加。高负债率既是锦上添花,也能雪上加霜。如果不能按期偿还利息,企业就有破产的危险。美国企业界的流行说法是,遵照破产法第11章(Chapter 11)有关债务问题请求破产保护。保护的目的是免于资产被清算,因为债权人比股东有获得赔偿的优先权。一旦真的清算,基本上给股东就留不下什么残羹剩炙了。
因此,财务杠杆并不需要最大化。资本结构战略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企业对未来销售的预测,因为销售额的较小变化会导致税后净利润的较大变化。如果杠杆程度越高,这种变化幅度就越大。预计未来销售额会有很大增长时,可以采用少发行股票,多发行债券的方法,使企业的税后净利润有较快的增加。
一般来说,银行由于所拥有的资产流动性都较强,因而会使用比较高的财务杠杆。公共事业单位如水电煤公司的未来收入相当稳定,且往往会持续上升,企业也可以使用较高的财务杠杆。这里有一个通用原则,为了有能力偿还短期借债,流动资产一般应是流动负债的2倍;去掉存货的流动资产(即现金和应收账款)应不小于流动负债;长期负债一般不应超过净资产的一半。
对于悲观的人来说,负债相当于财务上的俄罗斯轮盘赌,枪膛里总有一颗子弹,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引发你的财务危机。对于乐观的人来说,负债是他山之石,或者是轮船上的压舱石,没有压舱石的轮船在大风大浪中更容易飘摇甚至沉没。其实,负债是好是坏,完全取决于如何管理。
中国人的信用问题
在美国的资本市场里,融资渠道主要有股票和债券,其中公司债券占60%,政府债券占20%,股票20%;在亚洲市场,公司债券的份额可以达到80%,政府债券10%多,股票只占百分之几。而在中国,所有人都只关心股票。截至2002年年底,我国金融债券余额合计2.7万多亿元,企业债券余额700亿元,只占1.6%。企业通过债券融资非常困难,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信用问题。
信用的产生是负债出现的前提。中国企业的商业信用,一方面受计划经济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在一个资信发达的社会里,彼此之间的契约以及独立的评估公司可以帮你获得任何一家公司的真实信用状况,但在资信不发达的中国,人际“关系”多少弥补了一些由于资信不发达所引起的信任危机。在财务报表被频频做手脚的情况下,似乎活生生的人才会让人觉得更有信任感。
《论语》中说子路是“无宿诺”的,答应过的事从不隔夜,“片言可以断狱”,就是说单凭子路个人的一面之词就可以升堂断案了,可见子路的个人信用远远超过事情本身。后来出了个关羽,更是义薄云天,为了讲义气,敢在华容道上放走曹操,为江湖人士树立了好榜样。
从社会学的观点来看,中国人重关系的传统在社会结构上的表现就是,中国社会是一个网络社会。这种网络有利于对不合作者实行更严重的惩罚,给合作者提供更高的酬劳,例如可以有效地降低交易成本和规避交易风险等。网络在很多情况下是一种社会资本。
因此,从这种角度来核算,中国人的信用成本似乎并不会额外地高。一个出了名的债务人在饭桌上对我说,钱肯定是有,但问题是先还给谁,这就存在着人际情感的因素。人际情感的最大特点是多变性,而这正是对现代商业信用的最大挑战。
负债的人生
如果把人生比做一张资产负债表的话,基督教的原罪概念就相当于人类生来俱有的负债。佛教的人生观也是从负债方开始的。宗教要求人们宽容大度,与人为善,别做坏事,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负债,以积累净资产即权益。宣扬高效能人士应该养成七个习惯的柯维,把人际交往比作管理情感银行的账户,目的也是要使负债与资产平衡。
几乎所有公司都说“人是最有价值的资产(People are most valuable asset.)”。那么,人力资源到底是资产还是负债?
在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概念里,马克思把商品价值划分为三类,即固定资本、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固定资本指的是商品生产过程中所消耗的机器、厂房和设备,可变资本指的是工人的工资,马克思把剩余价值定义为商品价值超过工资和折旧成本的那部分价值。在马克思的术语里,利润率等于剩余价值与固定资本和可变资本的比率,如果使用更多的机器和更少的工人只会减少剩余价值和利润率。从这种角度来看,人力资源当然应该属于能带来未来利润的资产。
西方心理学家关于工作业绩的研究显示,对于主要靠体力完成的工作来说,1%的杰出员工的贡献是普通员工的152%,1%的最差员工的贡献是普通员工的51%;而对于主要靠脑力完成的工作来说,1%的杰出员工的贡献是普通员工的227%,1%的最差员工几乎无法工作,贡献是零或负数。至于说具体某一个员工杰出与否却是动态的,其贡献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包括情绪甚至天气等。
由于人力资源的产出太不确定,按照财务保守原则的审慎要求,在可能获得的利益和可能发生的损失之间,宁可承认可能的损失而不相信可能的利益。因此,在财务意义上仍然把人力资源归属为负债而不是资产,更通俗地说就是人力成本。